提起国内的纪录片,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舌尖上的中国》《航拍中国》。
然而,还有一类丝毫不输前者的纪录片。
它们大多着眼于社会最真实的那一面,血淋淋的带着鲜血,因此常因为种种原因难见天日。
比如今天要说的这部,《偷》。
其实早就有听闻这部纪录片,遗憾的是总找不到资源。
这次找到资源,我自己都大吃一惊,惊喜无比。
片子曾获纽约亚美电影节最佳记录短片,全长36分钟。
以河南安阳为拍摄地,真实记录了三个来自新疆的小偷在此进行盗窃的故事。
之所以提到他们来自新疆,也是跟这几年新疆人给人的固定印象有关系。
现在,提其新疆人,多半是切糕骗子以及小偷。
连片中的主角都说,在安阳,90%的新疆人都做了小偷。
但是,小偷值得鄙夷,却不应该直接跟新疆挂上关系,进行地域歧视。
木沙是拍摄的主角之一,他14岁的时候离开了新疆。
今年25岁。
小的时候在家看电视,他就总想着离开新疆,去繁华的上海广州看看。
然而,真正离开家乡,他被拐进了长沙的一家饭店。
“去偷也去偷,不去偷也得偷。”
在老板的强迫下,他不得不偷东西。
他说:“记得我第一次偷东西,偷人家一个手机,教我偷东西的人就在后面。
手特别抖,浑身都在抖,这时人家发现了,当时脑子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就想怎么跑出去……”
有了第一次之后,他慢慢的就成了一个职业小偷。
后来离开老板,去了上海,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上海立足。
消费高,也找不到工作,他辗转来到了河南安阳又一次做起了老本行。
另外,在哪儿偷不是偷。
他说,新疆人在上海也大多是偷抢以及贩毒。
为什么不找别的工作,踏实赚钱?
因为他在老板那里染上了毒品,需要快速来钱以供吸食毒品。
“以前去偷是被打得受不了,现在是吸上毒,没办法。”
他的盗窃技术不算好,不及朋友艾力,所以他总是给艾力放哨,事后分得二百块钱。
艾力也是来自新疆,脾气火爆,讲起话来带着股硬气儿。
九岁的时候,他和自己的亲哥哥一起离开家。
哥哥把亲爷爷的牛给偷了卖了,卖了1700块钱。
六个月后,哥哥又把他给卖了,卖了三万块钱。
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他反复强调,“就是我自己的亲哥。”
又说:“如果见到他,我弄死他!”
一开始,他自然是不愿意偷东西,老被打。
他说:“然后那个盐放我流血的地方,受不了,你知道吗?受不了。”
对于哥哥,他发自内心的恨,对于生活,他又充满了无力感。
“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了,我的生命都完了!”
相比较木沙和艾力一开始的被迫,17岁的穆萨走上这条路完全是自己选择。
种地累,烤羊肉串一个月才七八百块钱。
“一个月里边我不花钱?我不抽烟?”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坏人,也发愁自己长大后是不是还能靠偷来谋生。
但是,没钱的时候,偷盗依旧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是没有被抓到过,他们都自有应对措施。
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了,就拿刀子往自己头皮上拉一刀。
或者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刀片,吞到肚子里。
吞食的刀片都是经过特殊处理,被磨掉了刀刃,也被缠了透明胶布。
这时候,警察往往怕承担责任,就会将他们放了。
穆萨说,是警察看他年龄小,又有伤,可怜他将他放了。
这一招,他屡试不爽。
距离上次拿刀片拉头皮,过去不到两个月。
被放了后,他也会后悔,因为头上的伤口真的疼。
而艾力因为被抓到时吞了刀片,不得不赶往医院。
在医院,他被一位女人骂道“新疆小偷。”
他脾气上来,激动道:“我快要死了,还骂我,我不可怜吗?”
“这些贱人在我快要死的时候骂我新疆小偷。”
选择了这条路,耻辱和谩骂都是他必须要背负的。
正如穆萨所说:“我对生活不好,生活也对我不好。”
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是非有因果,善恶有报应。
只是生命尽头,他也想靠着骂一骂来博取那么点善意。
对新疆人的身份,他既想逃避,又感到不服气。
一开始,他说:“心里,我不希望自己是新疆人。”
后来,他说:“你们汉族人都说了新疆是个好地方,可是又说人不好。”
“可是人不好,都人不好吗?”
在种种歧视下,他哪怕想要做个正当职业,也同样要背负“新疆小偷”的骂名。
可自己真做个新疆小偷时,他又对此充满着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的无力感。
在离开家乡之前,他们从不知道外界有“新疆小偷”这一说。
艾力做了检查,但没有钱取出刀片。
从医院出来,他说:“我不想死,这个刀片取出来,我就要回新疆了。”
木沙却是不敢回新疆。
因为吸毒,他在看守所做血检的时候查出得了艾滋病。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到自己还能活多久,中国这么多人,也不缺我这一个。”
混到这个地步,离家越远,他对父母的歉疚越容易掩藏,也就越心安。
“让我重新来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出来,在家好好待着。
但现在得了这个病,我觉得走得越远越好。万一哪一天我死了,也没人知道。”
艾力问他要毒贩号码,他不给,俩人大吵一架。
他说:“往好的地方叫他,他偏要往瞎地方跑。”
听艾力说着吸毒就不怕疼不怕死的时候,他沉默的洗着脸。
镜子里照出的他,是破碎的。
导演给木沙买好了车票,说好了一起回家乡。
出发那天,木沙在安阳火车站徘徊良久,终究没有检票登车。
家中,木沙的妈妈见到导演,开心的絮叨着木沙结婚的时候,怎么筹备。
又聊起小时候的木沙,说是要买一小车,妈妈坐前头。
但是这么多年,她依旧是坐着拖拉机,在烈日下去干农活。
比同龄女子更深的皱纹里,还藏着漫天飞扬的尘土。
后来,她还是哭了。
好多年没见面,不知道儿子在外边是学好还是学坏。
“(我到)死了也见不着他,他这么远我见得到他吗?不想他么我?”
片子导演陈东楠,一位很年轻的小姑娘。
曾在报道中说过,她觉得他们接受自己的拍摄,可能是觉得自己一个女孩追着他们很可怜。
在她的印象里,木沙心思细腻,总是心事重重。
艾力比较积极,自尊心极强,好面儿。
在街上感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就会直接跟人吵起来。
对于盗窃,他称为“干活儿”,认为是凭本事吃饭,因此也看不起街边的乞丐。
认为导演陈东楠是个女孩,因此吃饭从来不让她付钱,坚持自己请。
片子结束后,传来了艾力死亡的消息。
死因不明,只知道不是因为刀片,也没多少人去关注真正的死因。
本来对他们,我是抱着痛恨与不耻的心理,可看到艾力的死,心里又好像哽住了什么。
恨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可怜他们的处境。
不管是木沙还是艾力,最初控制他们的老板是谁,他们又身处着怎样的组织。
这都值得我们去深挖,去关注。
艾力他们偷的是钱包,是我们的每一笔血汗钱。
将他们带到这条路的组织,却是偷了他们的童年,偷了他们的人生,也偷了社会的正义与干净。
总是有新闻报道,有组织专门偷孩子,训练控制他们来偷盗。
可以想象,这些孩子长大后就是又一个木沙、艾力。
“十六岁我退堂,没有工作,到处流浪。
警察停在路旁,手里拿着枪。回头看看我爹娘,娘已是白发苍苍。
娘啊,回去吧娘,就当没有儿一样。”
这是木沙自己写的一首诗。
做了可恨的事儿,成了社会的渣滓。
他只求母亲就当没这个儿,社会也当没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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