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风云》导演：电视剧面向的是普罗大众，对医疗瑕疵感到遗憾

文|临渊

伴随着种种不利的舆论，《外科风云》还是准时开播了。只是相对于正午阳光其他爆款剧，《外科风云》稍显黯淡，网友的关注点也一直围绕着电视剧里的医疗bug。

“医生手术前洗手的姿势不对！”“靳东怎么可以那样戴手套？”在一些医疗网红的带领下，《外科风云》分分钟变身找茬大会，变成了医生观众们展示自己专业度的舞台。

然而，它毕竟是一部强调戏剧冲突、人物矛盾的戏剧，不是专业的医疗纪录片。如果能够通过角色之间的斗争、努力展现医疗领域的现状，促进大众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了解，就是大幸。

《外科风云》的导演李雪、助理导演赵硕、胸外科医疗顾问韩志义，在记者群访会上也反复强调这部电视剧在创作过程中的侧重点，以及医疗专业性与戏剧性的平衡。

A医疗剧不仅要考虑医术的专业度，还要考虑观众心理

1、记者：医疗剧在行业剧里面是比较难拍的，您觉得最大的创作困难是什么？

李雪：实际操作上，或者说技术方面的东西，是最难的。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不可能去协和医院、北医三院拍。我曾经横着站在协和医院的路口，不到一分钟就觉得晕，人太多了。我不可能要求医院给我全面的支持，因为医院的职责首先是治病救人，而不是配合我们拍摄。不管我们在哪里拍摄，我们都不能干扰医院的秩序，甚至不能打扰任何一个病人。

但是，我又需要在医院这个特定的环境中完成工作，只能接受医院给我的任何程度的支持，不管这个支持是大是小。比如说，《外科风云》里所有手术室里的戏份是在10天内完成的，其中9天我需要完成绝大部分工作，而且这9天手术室的门是不能打开的。观众看到的所有跟手术室门有关的戏份，全部在一天内完成。我需要记清楚我拍的这三五十场戏，所有的门的镜头都是什么样的，人要往哪看、用什么景别、看向什么点。

我要在六七个小时里，把所有带手术室、包括手术室走廊的戏全部拍完。而且进手术室的人数也是有严格限定的，开始医院只允许我们进去12个人。我说对不起我完成不了，因为除了手术台上站着的演员，我们还有一些职员是必须在场的。最后医院允许我们有18个人在手术室内拍摄，多一个都不行，当然我已经很感谢了。

还有我们做心外手术的时候需要用到体外循环机，但是这个设备价值不菲，不可能给我用，我也很理解。当时我们只能用一根管子，往里面倒人工血，这个血是怎么流动要感谢我们的道具小哥，他只能用嘴嘬，那天喝了整整一桶人工血。

2、记者：您提到了很多手术室的问题，但是咱们剧中很少有直接对着身体的镜头，或者说血腥的画面也很少，是为什么。

李雪：晚上七点半到九点之间，大家都刚吃完饭或者正在吃饭，不太可能让观众太多关注这种画面。而且审查的时候也会有关于血腥镜头尺度的问题。

比如第一集里的大咯血，老头咯血的那一下，一开始剪辑的时候我说“留长点”，剪辑师看了看我“你确定吗？”我说，“我确定啊。”他就直接演示给我看，镜头时间长的话，观众就会看到满屏的呕吐物，我说“剪短吧……”

比如我们钢钎手术的那场戏，钢钎拽出来的时候应该是要连着一片肺。当时我们是完整拍下来的，确实找了一片肺组织去拍。但是可能你们真的看到的话，就没有那么爽了，生理上会不适应。

很多手术，我们都根据需要做了模型，而且特效道具部门反复论证，把模型做得非常逼真，包括肺部、肝、心脏、食管、气管。我刚开始也信誓旦旦地跟侯鸿亮说，我要拍。但是真的到拍的时候，还是放弃了，只能选取一些平行角度或者略侧一点的角度。我们还是要考虑到观众的观看心理。

3、记者：《外科风云》里存在的一些医疗专业层面的瑕疵，会影响到剧的专业程度和艺术表达吗？您自己有关注豆瓣上的一些评论吗？

李雪：豆瓣评论我也看了。瑕疵，我承认肯定有。但是我想请大家注意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用到的医疗手段、病例量很大。这其中，我做了多少内容，又错了多少。比例有没有高到让大家觉得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心、完全没有医疗顾问把关的戏。

有一些镜头为了更好地戏剧表达或者说剪辑的过程中更加重视了镜头的美感，就忽略了医疗顾问的指导。但我觉得这些东西不足以抹杀、或者说推翻这部戏的主旨、美学价值，不能以偏概全。

4、记者：我从小是在医学大院里长大的，周围的亲属觉得《外科风云》里表现的案例对他们来说太日常了，所以并不会被剧中的医生形象和故事感动。

李雪：观众中是医生多，还是其他职业的人多？大多数人都不是医务工作者，我们希望他们能通过《外科风云》对医疗职业和行业有一个新的认识，多一点体谅和理解。这也是我做这个剧的目的之一。

5、记者：《外科风云》在医疗操作上的瑕疵对专业性的损害度有多高？医疗顾问怎么看这个事情？

韩志义：我是北大国际医院的胸外科医生，很有幸全程参与了电视剧的摄制。我觉得李导在拍摄过程里非常认真和敬业，尽量把医疗领域的社会热点呈现给大家，为了拍好一个手术镜头，让医生护士一点点解释、手把手去教。但医疗的专业技术，对影视行业来说隔行太深、专业度太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握。

现在的一些吐槽，都是从专业医生的角度来发表的，但《外科风云》毕竟不是纪录片。我干这行20多年了，手术室工作、无菌原则等等可能已经融入到我们的血液里。可演员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触这些东西，还要表演、要记台词，有大量专业术语，配合相应的动作，所以其实难度很高。这个剧难度比较大，确实很少有人敢做这种剧，很怕被吐槽。

6、记者：您在摄制过程主要做哪些工作呢？

韩志义：在拍摄过程中，比如手术的具体动作、手术台怎么摆，我会跟专业的护士、麻醉师等一起帮着摆，包括地上的垃圾桶怎么放置、观片灯怎么放置，主刀、一助、主刀的位置，麻醉师的器械、屏幕的角度，都会涉及。甚至包括术中的眼神，什么时候、怎么看监视器，什么时候跟麻醉师、助手的语言或者眼神交流。

B《外科风云》通过戏剧化表达，展现医疗行业的现状和人性

1、记者：那您怎么平衡专业性和戏剧性呢？

李雪：有一些场景里，我们会以医疗细节为主，另一些场景里，更多地阐释我们对医疗这个行业和对医生这份职业的认识。通过一个曲折的故事，以及人物之间关系的变化，让大家关注这个职业、行业以及医疗现状，让大家能够改进医疗理念，这个是我们更想说的。

2、记者：《外科风云》里医生的人事斗争、高层的政治斗争，甚至会影响到对病人的救治和判断。在拍摄的过程中，这个尺度是如何把握的？

李雪：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希望戏剧矛盾和冲突能更激烈、更集中，让观众在紧张有序的戏剧结构中看到更多人物和行业的展示。

但是我不认为在这个过程中，就会让大家对医疗这个行业、对医生这份职业产生触目惊心的感觉。比如说，不管庄恕、陆晨曦、扬帆、傅博文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他们都没有抛弃一件事，就是如何治好病人。即使是那台肺移植手术，扬帆把傅博文推到了手术台上，他也依然没有放弃让庄恕帮傅博文完成手术，他知道庄恕只有去了，病人才能安全下手术台。

3、记者：《外科风云》里的男主庄恕太完美了，是不是过于理想化？还有陆晨曦的人设，一个工作了十一年的医生还处不好人际关系？

赵烁：其实庄恕也说了，这十一年你在仁合像公主一样是为什么，是因为傅博文在宠着。其实我们在做剧本的时候也跟很多医生护士聊，有一个护士说，我们院长的学生就不搭理我们。陆晨曦这样的人是个例，但也是存在的，是“逻辑自洽”的，在这部剧里她是符合生活逻辑和生活轨迹的。

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故事一开始院长就失势了，扬主任得势，陆晨曦面对的环境就很复杂。原来院长得势的时候，陆晨曦不会遇到这么多阻力和问题。

李雪：主角的性格是高度典型化的，因为很多东西要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去。其实仁合医院也是理想化的医院，我们不是在描摹任何一家医院的现实，它是许多医院的综合体。

4、记者：有些桥段的选择看上去特别偶像剧呀，比如靳东和白百何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又都可能跟30年前那桩案子有关系，这个看上去就有点套路。

李雪：我们也尽可能地让这些情节合理化，比如说，庄恕对陆晨曦说过，来之前就把车、房子都租好了，是在网上做的简单的准备。而陆晨曦的房子是在一个大学的教工宿舍里面，加上陆晨曦的房子装修又不错、很大，庄恕要来医院工作，肯定是最近的房子最合适。

5、记者：很多人会把《外科风云》跟《琅琊榜》作比较，因为主人公为了一桩旧案来到仁合，多少有点复仇的感觉。拍医疗剧可以从很多方面切入，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现在的复仇桥段？

赵烁：复仇是一个经典的戏剧化主题，不只是《琅琊榜》，只看我们在这个环境当中如何讲述它。《外科风云》的讲述方式和《琅琊榜》是不同的，但因为这个戏还没播完，不好跟大家透露将来的发展。

C不因豆瓣评分影响对自己的评价，未来希望尝试更多类型

1、记者：《外科风云》这个医疗剧，对医生这个行业来说的话，有什么作用或者是意味着什么呢？

韩志义：感谢李导这个团队，替我们把真实的生活、工作状态甚至内心活动展现给大家。我们医生也谈恋爱、也有喜怒哀乐，有的医生很古板，也有的医生很轻松。我的朋友到医院见到我的工作状态就会说，“哟，你们原来是这样上班的啊”。有这样一部影视作品，把我们的工作状态和思想活动展示给大家，是非常难得的。

2、记者：为什么会选择拍医疗题材？这个项目的发起方是哪一方？

李雪：发起方是侯鸿亮嘛，这不用说。（笑）是他和我们的策划部门决定的。我拍完《伪装者》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他们给我找各种剧本看。因为不想重复以前的题材，古装、谍战、改革开放这些都拍过了，就想尝试一个新品类。

而法律和医疗是当下社会里，唯一能看到人与人之间撞得很狠的一个环境。医疗剧可能这两年比较少，我们不妨拍一个。而且编剧朱朱正好跟正午阳光有过合作，沟通起来也顺畅，所以选择这个项目。

3、记者：李导您给这戏打多少分？豆瓣现在的7分，对正午阳光来说可能比较平庸，是不是一种失败？

李雪：众口难调，我给自己的戏打多少分，说实话，不重要。戏不是拍给我自己看的，是拍给所有电视观众看的。只允许人家说好、不允许说坏，这不可能。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苛求大家打多少分，这太无理了，也不可能。我尽力做了，我对作品的艺术水准、专业水准，都自有一个评判。

前两天有一个媒体朋友问我，你准不准备补拍或者或者请医疗顾问再去修正一下，让它更完美。我说即使修正一次再播，请另一个医生看，可能还是会挑出很多错来。但是，即使把这个戏修正到所有医生都觉得完美的时候，我作为一个导演，我的戏里边就没有毛病了吗？没有一部电视剧是十全十美的。

4、记者：现在正午阳光的拍摄节奏好像更快了，以前是三年两部或者四年两部，现在是一年五部，这样的节奏，会不会带来压力？

李雪：是不同的导演在拍啊。我去年就只做了一部《外科风云》，《琅琊榜2》是以孔笙导演为主的。我们认真的态度是不会丢的，把戏拍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5、记者：今年一开春，感觉所有人都在谴责小鲜肉，很多人都在说正剧要回归，我们以后有没有可能去拍更严肃更正剧风格的电视剧？

李雪：这个要看是不是有剧本基础，并不一定我想拍什么，就能有剧本提供给我。《北平无战事》那种剧本，刘和平老师写了7年，它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只能根据公司、编剧朋友们给我提供的子弹，来开这一枪。我希望能够拍更多类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