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问了贾樟柯关于他新片《在清朝》的许多问题

文 | 闵思嘉

北京国际电影节已经结束，对于爱看电影的人来说，电影节几乎就取代了日历。

五月有戛纳，你知道六月有什么电影节吗？我说的不是上海，而是将在成都举办的「金砖国家电影节」，这个以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五个「金砖国家」的合作为基础的电影节刚办到第二届，知名度可能还没有北影节、上影节那么高，但是却邀请来了贾樟柯导演执导开幕影片。

贾樟柯导演在《山河故人》之后，暂时还没有新作上映，此次在金砖电影节上首映的电影《时间去哪儿了》，将会是我们目前能看到的贾导的最新作品。

《山河故人》（2015）

《时间去哪儿了》是一部集锦片，由五部小短片组成，分别邀请来五个「金砖国家」的五位电影导演，以「时间去哪儿了」为主题拍摄短片，再合集成长片。

贾樟柯作为影片的监制，全程把控了影片的质量，他自己在采访中说道，「一天要回40多封邮件，手指都僵了」。

而这几年，他推新人的意向也比较明显，《时间去哪儿了》算是其中的一个。在这之后还会有和《记忆望着我》的导演宋方合作的新片《平静》，以及和导演陈涛合作的新片，都是推新人的计划。陈涛和宋方都曾在2011年和贾樟柯合拍人物纪录片《语路》，他们都是贾樟柯一直在关注的新导演。

《记忆望着我》（2012）

贾樟柯在《时间去哪儿了》中执导的短片叫《逢春》，讲的是二胎政策开放后，一对夫妻所面临的二胎的问题。

这对本来恩爱的夫妻，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对时间流逝的感受。与贾樟柯之前的作品一样，这依旧是一个从小人物看大时代的故事，影片也依旧会带上他独有的地域色彩，全程在山西省晋中市平遥古城取景。

而其他四个国家的导演中，也有我们很熟悉的面孔。比如曾经凭借《中央车站》获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巴西导演沃尔特·塞勒斯。他的《摩托日记》和《在路上》也是十分优秀的作品。塞勒斯是贾樟柯的老朋友，曾来中国拍了一部关于贾樟柯的纪录片。

《中央车站》（1998）

俄罗斯导演则是阿历斯基·费朵奇科，他曾凭《沉默的灵魂》提名2010年的威尼斯金狮；印度短片的导演马德哈尔·班达卡曾以《交通信号》获得印度国家电影奖最佳导演奖；南非导演贾梅尔·奎比卡是一位后起之秀，被誉为南非当代最受瞩目的黑人导演，他的第一部长片《一个叫血统的小镇》使他成为南非影坛的焦点，其作品也多次入选多伦多等重要国际电影节。

《时间去哪儿了》的创意，很明显是来自《纽约我爱你》《巴黎我爱你》以及《十分钟年华老去》这样的集锦片。

在金砖电影节的发布会现场，虹膜采访了贾樟柯导演，顺便也问了一下他的新片《在清朝》的消息。

贾樟柯

采访内容如下：

虹膜：在《时间去哪儿了》里面，你作为监制做了哪些工作？每个导演的剧本都亲自抓？

贾樟柯：我从来不只挂名，做监制就是一个保姆的工作。担当一个监制需要做很多事，从看剧本、立项目，到融资，主创团队的组建，到后期的跟进，实际上就是我又做导演又做保姆。他们的剧本我都有看，我最多一天回了40多个邮件，第二天手指全都是肿的。

《时间去哪儿了》发布会

虹膜：你在人们眼里是一个艺术电影的导演，那在推年轻导演的时候，会更多考虑作者性、艺术性，还是也会有商业潜质的考虑？

贾樟柯：都不排斥，实际上所谓的商业片，它如果有很强的创意，很新的类型元素，那个也是很令人兴奋的事情。虽然我本人一直在拍所谓艺术电影，但是我也是商业电影的迷，我有很多商业片导演，我觉得他们的创造力非常强，我的（商业）口碑不是很强，所以就不同。

当然我觉得，我一直跟我的同事们讲，有两部分人，一部分是刚才说的年轻导演和新人需要具备的才华、激情；我觉得还有一部分是特别有能力的人，可能我也就不跟他合作了，因为他能独挡一面，是在电影工业和电影市场里非常如鱼得水的性格，我相信这样的导演，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平台。

我自己想做的可能是比如拓展新人的人际圈，比如说他大学刚毕业，他什么人都不认识，我觉得这种人我更愿意去合作。人家如果已经做副导演很多年，做制片很多年，人家现在想当导演了，他有很多资源，这个肯定就不是优先考虑的。优先考虑的还是刚刚毕业的，或者是完全没有进入过这个行业的人。

所谓新旧，在我这里的考量，并不是说有没有当过导演，而是在这个行业里面，他是不是积累了一些资源。我希望跟那些没有资源的导演合作，因为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虹膜：你说《逢春》里面有武侠的元素，那下一部长片《在清朝》里面也有武侠元素，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武侠对你意味着什么？

贾樟柯：《逢春》里边的武侠元素其实是作为幽默存在的，因为男主角是演武侠剧的，他的身份是那么一个身份。

虹膜：《在清朝》里面的武侠是什么元素呢？

贾樟柯：《在清朝》里面，武侠成分就作为一个正剧，目前还在筹备。

杜琪峰

虹膜：现在已经确定要找杜琪峰导演来做监制？

贾樟柯：确定了。

虹膜：为什么会想到找他呢？

贾樟柯：因为他是专家，他能给我很多东西，我们的沟通也很顺畅了。我们交流了六年，彼此很熟悉，有他我真的是很踏实。

虹膜：在武术指导方面，现在有确定的考虑吗？

贾樟柯：有，是程小东，程导。

虹膜：《在清朝》是一个古代故事，而你之前拍的更多是现代，也有一点点未来，比如《小武》，还有最近的《山河故人》。古代是完全超出了你过去的经验，那这些作品之间有什么内在的关联性吗？比如主题上的？

贾樟柯：主题上我们一直关心变革的问题，变革跟人的关系，变革跟个人的影响。我开玩笑说，实际上《在清朝》跟《二十四城记》很像，《二十四城记》是在讲一个变革怎么样牺牲了一个群体。

《二十四城记》（2008）

只不过这次《在清朝》探讨的是变革之初，废除科举制度，怎么样影响了知识分子，怎么样影响了一代知识分子。从主题上来说它是一个延续，从类型方法上当然就不一样了。

《在清朝》最大的一个工作实际上还是资料收集，一直在收集图片、回忆录。我现在差不多是清史专家了。（笑）

虹膜：还是想做一个写实的，更还原的武侠剧？

贾樟柯：要读很多东西。人们经常会说，贾樟柯导演你为什么六年了还不拍，我就给你举一个「辫子」的故事作为例子。一般来说，我拍东西和筹备，用差不多一年时间写完剧本，第二年就准备开机了。但是这次我突然停了，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辫子的问题。

因为在美术设计的印象里，还有在我脑子里，所有人都是大辫子男人，因为清朝留辫子，但当我拿到一批照片的时候，发现那个时候的辫子其实非常的草率，有的人其实就很细的一缕。其实我们先入为主想象的那种大辫子，是李翰祥导演电影里面的清代。

真实的清代很多人都是很草率的，就留一根很细的鞭子，金钱鼠尾，就这么细一点点，就已经算辫子。所以我就喊停了。

我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前人的清朝想象里，再去想象一个清朝电影。而我需要从真实的历史资料里面，来想象一个我的清朝世界。一下子就耗了差不多四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