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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桃疆
年轻观众不喜欢热播剧《人民的名义》里那些特地安排给年轻观众看的戏份,充分证明了部分影视业从业者对“年轻观众”这个庞大而广阔的概念的误读。
有的影视从业者认为,那些年轻的创作者和年轻的表演者支撑起的影视剧是专门给面向年轻观众的,认为这种年轻化的电视剧浅薄、缺乏深度、缺乏对现实的反映与投射,因而才塞进了与主线剧情无关又非常无聊的所谓“年轻人戏份”。结果得罪了成熟年龄段的观众不说,也得罪了意图讨好的年轻人。
年轻观众也许并不喜欢开会,但年轻观众不见得不喜欢看开会。不喜欢开会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多数时候在会上没有发言权。通过了解发言者的幕后故事,观摩会上体验,年轻观众间接获得了一种体验。这种体验是许多人一生都没有机会获得的。
近两年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越来越多,努力为年轻观众提供更加新奇、更加刺激、更加精彩、更加丰富的体验,《择天记》提供的就是这样一种体验。
这些主题不一的电视剧中表面上呈现出一种趋同的面貌:用色活泼(除了《琅琊榜》),主角(无论性别男女)都有着血统力量的加持,通常起自寒微,有文武才干和幸运的眷顾,成长的路上受尽凌辱,一旦血统的力量昭示天下,便会闻名天下,定乾坤、扶社稷,成为盖世英雄铸丹青传为万世以颂。
连载三年,一百多章,三百万字仍然没有写完的《择天记》影视化之后,呈现出的仍然是类似的面貌。
网络小说提供的就是一种体验,一种异于日常的体验,影视化之后,这种体验的直观感受会增强。创作者和接受者对于同一种体验生成的具体想象可以是不同的,但如果创作者为了迎合想象中的观众需要而蓄意将创作白痴化,换言之就是拿观众当白痴,就会令观众感到冒犯,这种蓄意会让整部电视剧的潜台词浮出水面:观众不配拥有好的。
作为一部架空历史的玄幻题材小说,即便在《择天记》小说中出现了“陈留王”、“徐世绩”等中国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并大量援引道教的概念和术语,甚至出现了山清水秀、下了山就是都城的西宁,但这些都不是对想象的束缚,反而成了促成故事形成整体感的元素。
遗憾的是,影视化的结果是,创作者对于男主角陈长生所处世界的想象非常混乱,像锅没有炖熟的杂烩,东洋的归东洋、西洋的归西洋。
细心的观众可以注意一下魔族巨兵手甲上的樱花浮雕。
厌倦了西方魔幻同款兽人魔族战士之后,这个号称发生在“中土大陆”上的故事一开场就带给观众更加震撼(或者说是震惊)的“宏大”战争场面,没有车没有马,清一色全是步兵。人妖联盟的特效是法术,对阵的魔族则召唤出两个东洋怪物——两个身穿日本战国时期武士甲胄的巨兵出现在荧屏上,除了体型硕大,这两个魔族的重型武器是原封不动地复制了日本武士甲胄。
这场战争莫名其妙地被天海圣后降下的一道圣光打断了,整场战争场面都缺乏渲染,却能体现甲胄教科书般的细节,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丢西瓜捡芝麻”。
东洋巨兵之后,出场的是中西合璧的魔族制冷巨龙,以及《权力的游戏》中卡丽熙也派出龙送来问候:那只在悬崖峭壁上攻击男主角的翼龙不过是《权力的游戏》三只龙其中一只的缩小版本,与那主角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的时候影像甚至虚化了。
曾志伟饰演的师父给男主角制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考验)发生的场景本身也缺乏想象力。师父用来隐藏“无垢剑”的悬崖峭壁呈现出典型的柱状节理地貌,男主角爬到半山腰,发现师兄友情支持的猪笼草,拿起来发现这种热带植物其实是个录音机……
中土大陆上的每一种植物都十分神奇。在小长生和小有容建立友谊认识植物的段落里,分别出现了植物界的学舌鹦鹉“回声草”,植物界的玛丽苏同款七彩眼泪“彩虹仙”,小长生睁眼说瞎话的能耐真的不一般,“回声草”明明是食虫植物猩红瓶子草、“彩虹仙”不过是多肉植物界的玉麒麟彩春峰,旁边没有介绍的就是常见的多肉植物。电商网站上贩售《择天记》同款神奇植物,顾客因为植物缺乏仙法灵力而给店家差评,道具师或将负一定责任。
电视剧制作方经常宣传斥巨资打造作品,拿出来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主演的片酬太高,以至于占用了制作分的很大比例,服装、化妆、道具这些细节往往成为节流资金的第一步。魔族军师及其手下打扮得像是从《刺客信条》片场里跑酷跑过来的一样。
在这部电视剧中,观众更为重视的视觉特效和容忍度较高的“服化道”一样也难逃用来节省开支的厄运。从《功夫熊猫》片场搬过来的国教学院剑阵、摘星学院里的魔族巨兵形态大小都不具有稳定性。
抛开制作上的问题不提,《择天记》原著小说也不太适合影视化。它太长且尚未完结,编剧要为电视剧做收尾工作其实是对原著读者的一种挑战,势必只能符合部分读者的观众,因而会引发另一部分读者的不满。
小说大量笔墨落在了交代背景和场景描写上,而在电视剧中只用几个镜头甚至一个镜头就可以完成展示,节奏和意蕴上也必将有所不同;小说中女主角出场较晚,而电视剧又势必将这一环节提前……诸多影视化过程中必须克服的困难成了诱发原著读者负面情绪的潜在因素,而改编读者基数庞大的小说意义难道不就在于吸引这部分读者吗?
不是的,网络高人气小说是为了吸引高人气小生小花旦加盟演出,电视剧并不一定非要顾及小说读者的感受。
一部电视剧可能靠一两个具有话题感、对市场有较高吸引力的年轻演员作为招徕观众的宣传板,但一部电视剧并不能靠一两个演员撑起来。《择天记》的收视重担压在了鹿晗身上,对于初次主演电视剧男一号的鹿晗而言,这个担子似乎有点沉了。
从类型上讲,《择天记》是一部男性向的作品,他延续的仍然是武侠小说的模式,破除重重障碍、挑战种种规则、不畏留言、不惧怕权威,成就一番伟业的同时顺便被各色美人青眼相看,这种模式通常被称为是“成人童话”。
近两年国产影视题材的一种转向在于,原先女性向作品中完美男性爱上平凡女性的模式逐渐向男性向“成人童话”靠拢,影视化后,文本的性别指向被进一步淡化。主角能够被什么样的观众代入,又是否能够为目标观众提供代入感,成为电视剧一决胜负的关键。当鹿晗成为这个为观众提供视角的人时,什么样的观众能够代入自身呢?
整体上讲,《择天记》仍然延续了女性化视角进行了角色选择。电视剧中活跃的男性角色仍然是统统是看上去不具有威胁感(当然也没什么威严可言)的男演员为主,除了眼睛超大的曾舜晞,饰演妖族公主监护人一角的高圣远(演员周迅的丈夫)也是这一类型的。而男主角被准丈母娘嫌弃的桥段则是女性视角电视剧中最为常见的场景。
造成“男主角拿了女主角剧本”错觉的全责并不在鹿晗一人,这部剧整体思路就是拧巴的。
《择天记》的主题是择天命而改之,是将主动权从不可知的“天”手中夺回,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择天”成立的前提在于为男主角建立一套供破坏的体系,这个体系主要是血统出身决定的优越感和系统外人员的排斥,以及种种繁文缛节。
为了保证电视剧每一集男主角都能有新的展开,编剧很快就安排男主角参加青藤学院的考试,这些学校的选拔标准各不相同,有看天赋的、有看血统的、有看性别的,本身区分度非常高,大可以用来做文章的。
不幸的是,电视剧中的逻辑处理得很差劲。例如,唐三十六前面的考生没有通过石头的灵性测试,直接被架出去失去了参加考试的权利。男主角因为没有修行经历,同样没能通过测试,但却依规则通过主动主张获得了参加“文试”的权利。也就是说考试虽然是有阴阳两重规矩,能够被运用的并不是全都放在台面上的。
观众与博览群书的男主角不同,处于对阴阳两重规矩一无所知的状态,电视剧演什么就是什么。神都有太多人破坏规矩、太多规矩但又不必遵守,大多数时候又太没规矩,这让压在男主角身上的命运负担看上去没那么沉重,观众几乎无法通过男主角的经历与遭遇感受情节的紧迫感和命运的压迫感。
陈长生最大的特点并不在于能够治病救人、产生异香的神奇血脉,而在于他读书读得多,他自己读书、给别人读书,还劝人读书,读书使人明志也使人进步,陈长生交朋友、考试都是靠书本中得来的知识,与其说是他凭借一己之力抗衡命运,不如说是他通过知识改变命运、通过读书走向了成功。希望电视机前的观众能够响应偶像型男主角的号召,珍惜时间好好读书(不要看电视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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