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白鹿原传

文|柴广翰

白鹿原者，不朽巨著，华夷秘史，灞桥翁陈忠实之藉棺作也。

早岁，三十载前，有三秦文士路遥以《人生》《平凡之世界》名天下，慕之者众，一时作协熙来攘往，门庭若市。

每有人问陈忠实：此作协乎？

陈生答曰：然！

复问：路遥安在？

陈生示之路遥屋：噢，于其处。

如此之问，一日偶遇七八。

陈生不安。其意欲：路遥男，吾亦男，今在作协乃为一门客。

乃摒闹市，卷被携褥，还田乡里。每日早起作，著满三千字，然后求人语。陈生植梧桐于乡里，曰：“吾书成，此木成。”呜呼，此树今如盖也。

后数年，其携书一包，谓妻子曰：吾五年之血书，今以提入城。汝候卿载之。成，则接汝与儿入城；不成，以火焚之，吾回乡饲鸡。

丙寅年（1986），书成，凡五十万言。时陈生知天命年，陈生乃为陈翁。

书皆以白鹿原为事。其略云：关中有白鹿村，村有白鹿二姓。白家长老曰白嘉轩，鹿家长老曰鹿子霖。嘉轩者，恭桑梓，服力穑，守周礼，奉道统。嘉轩娶妻有七，惟七房陪侍而终。育三男一女，曰孝文，曰孝武，曰白义，曰白灵。

白家雇鹿三务稼穑，鹿家有二子，曰黑娃，曰兔娃。黑娃也，性剽悍，诱其妾田小娥归。受人排，逢缉捕，仓惶投奔革命，落为寇，遗田氏。田氏不能寂寞，复通孝文，鹿三以田氏为耻，乃杀之。

后，孝文整旗鼓，有为。白灵入共党。

白鹿二姓，一家两代，世代争之白鹿位。

白鹿原既成，天下震惊，或惊为奇书，誉为乡野宏卷，炎黄雄史；或被斥淫文，列为不啻之作。

范曾论曰，陈翁著《白鹿原》，一代奇书也。方之欧西，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西学论曰，白鹿原乃今世最佳之小说，比之诺奖之作而不逊色。

曰淫文者，斥多男女欢事。乃牵强附会作，有夸张造作气。

然，或褒或贬，时诽时赞，不阻白鹿行天下。初版万五千册，累销五百万。

丁丑年（1997）十二月十九日，《白鹿原》获茅奖。

既得茅奖，一时文坛震惊，惊为天书。以此书改成剧，乃士子之梦，然事多磨，梦难成。

癸酉年（1993），吴天明、芦苇与陈翁议白鹿原改编事，然，白鹿曲折，运途多舛，终搁浅。

壬午年（2002），西影厂买白鹿影权，并举芦苇为编剧。芦苇荐王全安为导演，全安总筹白鹿影。

乙酉年（2005），有司研讨白鹿影，邀芦苇。芦苇见剧本有异处，文非己出，而剧署己名，甚奇之。细思极恐，四载七易其稿，每稿凡六万言，合厚两尺余。然全安以芦苇剧未过审，不得已自出，十六日出新稿，送审遂过。而芦苇固以为，时其作二稿，皆交西影，然未达京师。二人皆有所云，不知是非。

后，全安退，西影厂以芦苇守剧务。

丁亥年（2007），芦苇邀张艺谋、陈凯歌加盟，均未果。

己丑年（2009），全安重筹白鹿影，映前夜，需署剧名，乃求知芦苇。芦苇观样片，乃大变，不肯署。

庚寅年（2010），九月十八日，白鹿影开机，黑娃与田氏激战麦浪，或耳鬓厮磨，或唇送玉津，或金鸡独立，或枯树盘根，战良久，二人气喘吁吁，观众星眼朦胧，朝暮候之，期早公映。

壬辰年（2012）九月十五日，白鹿影公天下，摘柏林银熊奖。然多有谤议，全安版白鹿影非为关中史，乃男女事。割裂肢解，琐碎纤细，不堪观也。惟张雨绮之丽而多肉，或曰影之白鹿原，张雨绮之白鹿原也。白鹿原乃“田氏传”。

乙未年（2015），白鹿剧开拍，张嘉译何冰秦海璐众优伶齐聚，十载立项，投资二亿又三千万。五省十地取景，盖十五年磨一剑，获赞良心巨制，未播先火。

丁酉岁四月十六日，白鹿剧登江苏、安徽台，然只播一集，忽被叫停。

其能复播？何时复播？人皆不知。

时人云，白鹿原者，关中史，悲催史。播一集乃停，为少有事。数年前之《走向共和》、《蜗居》皆为停，然彼映时局，有所危也。

或云，适值鲜肉鹿晗之《择日记》，靳东、白百何之《外科风云》将共映，又《民之命》势正猛，白鹿剧组惶惶，或收视晦，择机再播。

太史公曰：《白鹿原》，民族秘史，假作真时真亦假，诲淫诲盗，无为有处有还无。白鹿原自诞之日即陷之争，究其故，如鲁迅评《红楼》：“经学家见《易》，道学见淫，才子见缠绵，流言家见宫闱阴事……”真乃千众有千哈姆雷特矣，今日停播可为如剧中人命，一波三折，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