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

文/小北

写在前面：《无声告白》是伍绮诗耗时六年写就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故事编排精妙细致，文笔沉稳内敛，一经出版便广受好评，成为2014年度最具实力且众望所归的黑马，不仅跃升为《纽约时报》畅销书，还获得包括美国亚马逊网站在内的无数媒体评选出的2014年度最佳图书。即使我们熟知身边有这类故事，也从来没在美国小说中见过，起码，在伍绮诗之前，没有谁处理过这类故事。这部小说写的是成为“异类”的那种负担与压力，这种负担与压力，通常会摧毁一个人，而不是塑造一个人。

｜今日共读：《无声告白：第一章》｜

《无声告白》采用交替叙述的讲述方式，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让读者从一个看似悬疑的开始又像是结局的一句话层层深入——“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莉迪亚为什么死了？这是本书隐藏的一个秘密，也是故事一直在追问的起点。伍绮诗抽丝剥茧一般，将詹姆斯一家或表面或深层的家庭矛盾像一把折扇一样缓缓展开，一个看似悬疑的案件背后更深层次嵌入的家庭悲剧渐渐浮出水面。

于千千万万个家庭之中，这是讽刺而最真实的矛盾映射。其实封面上的那句话——“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这句话已经暗示了，这是一个类似于中国家庭“望子成龙”或者“望女成凤”的家庭悲剧的小说。细品小说，不光是遣词造句层面上精妙铺排，更加令人动容的是它深刻探讨了爱情婚姻、家庭、教育、社会到自我多个层面，多个主题的剖析。

故事的主人公莉迪亚生活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家庭组合里，莉迪亚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小编，她的母亲是聪明而富于魅力的美国本土女人，而父亲却是一个从小在美国教育体制下长大的中国人。两颗不屑于世俗的眼光的心慢慢靠近，古往今来，为爱痴狂的壮举总让人乐于看到幸福的婚姻来画上圆满的句点，但是最深刻的也往往是最真实最残忍的存在。

詹姆斯夫妇在收获自由的爱情之后不久就陷入了“非同种族婚姻”造成的桎梏，恋爱的甜蜜过渡到婚姻的真实和琐碎。抛却家庭背景和文化上的差异，两个人性格上的棱角总是容易刺痛另一方。爱情的荷尔蒙让两个人相互吸引，但是一旦爱情不再神秘，罗曼蒂克开始消亡，迥异性格促成的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玛丽琳是个追求与众不同，独立骄傲的女人，不甘让青春囿于厨房那片狭窄的天地，年轻时刻的梦想一刻不停地召唤着她；詹姆斯从小作为一个独在异乡的中国孩子，与美国生活环境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事事小心、时时谨慎的自卑，童年的窘迫生活迫使他努力跻身更高的社会地位。然而一个中国人在美国是几乎不可能跨越哪怕一个社会阶级的，这是国家间心照不宣的社会规则。在这样的文化不包容之下，家庭成了他唯一的栖息地。很快，出走的马琳达掐灭了他心头缥缈闪烁的火焰。家庭生活如乱了针脚的织线，危机波折不断，几乎让一个家庭陷入崩溃。

马琳达回来了。她和詹姆斯在命运的编排下都能逃出生活应当面对的局限。徒劳无力挣扎之后，汉娜的出生是他们给出归于平淡妥协的答案。然而，年轻的梦想还是常常在一个个月华满屋的夜里忽隐忽现。

心思细腻的莉迪亚继承了父亲内心脆弱敏感的一面，她融不进周围的环境，家是她唯一觉得自己不被视为异类的地方。嗅到父母婚姻危机的气息，莉迪亚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以自己的方式维系着气氛紧张怪异的家庭关系。

在母亲的逼迫下，莉迪亚学习着不喜欢的学科，爱好着并不热爱的东西；而在父亲一位的社交期待中，她孤独到只能和电话忙音通话来躲避父亲热切的目光。事实上，她不是妈妈期待的那个像她年轻时候成绩优异、目标远大的女孩，也并非爸爸眼里在同学朋友关系中游刃有余、受人追捧的漂亮中国小女孩。

最终，她唯一赖以依存的哥哥也要离开这个囚笼一样的家庭里，孤立无援的莉迪亚看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单枪匹马拯救全世界、却不被全世界理解的可怖生活。她不能阻止哥哥出走，去往大学追逐属于自己的未来，最后一场意外的溺水事故中选择让自己永远沉睡在过去。

我想真正杀死莉迪亚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以爱之名铸造的囚笼。父母觉得用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可以为她打造一个永恒的，光辉灿烂的前途。然而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个父母眼中按照自己以往的生活经验勾画的子女美好的生活，并不是子女真正想要得到的生活。

电影《楚门的世界》里楚门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他从一出生就被选中生活在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里。全美国的人都津津乐道、绝口称赞于这场成功的旷世真人秀，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楚门最终走出了那个别人为他打造的世界，即使那是一个围着他转的世界，人生在其中无风浪起落。

然而，你给的世界，我并不稀罕。

当人失去了自我，世界就是一个虚幻的镜像，我们会为现实的支离破碎而失落惶恐，可是更难承受的是，让一个虚幻的自我行尸走肉般存在。

家庭，有时候会是一个以爱的名义设置的牢笼，其恐怖在于，门上无锁，你不敢推门而出，只能咆哮地接受一切爱的安排，直到最后溺亡其中，或是被时间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