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文艺青年的复仇，就是写本烂小说

二月份是奥斯卡颁奖季，一大批好电影都等着我们去检阅。这一期我想聊聊这批提名里并不突出的一部电影，叫《夜行动物》。这部电影在今年的奥斯卡上，只提名了一个最佳男配角，胜算不大。

我对这部电影的兴趣感兴趣的地方不在于它的好，正在于它的瑕疵。这部电影的导演叫汤姆·福特，是美国著名的时尚设计师，还担任过“古驰”首席执行官，典型的处女座导演，转行拍电影后将很多时尚元素带入了电影。《夜行动物》让人惊艳难忘的部分就在这里，构图精致，布景艺术气息很浓，镜头时尚感很强，几乎每一帧画面都可以截图收藏。但是，这样的导演很容易忽略影片的叙事层面，虽然电影根据小说改编，但实话说，差点火候，可惜了。

简单说，这个电影讲了一个十年复仇的故事，只不过复仇的方式有些奇葩，我称之为文艺青年的复仇。文艺青年的复仇与其他人复仇有什么区别呢？文艺青年只会写作，所以只能通过写作的方式复仇。在好莱坞的传统中，文艺青年对婚姻的最佳复仇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大卫·芬奇式的，要像《消失的爱人》那样，妻子为了报复作家丈夫的出轨，先玩失踪，制造丈夫杀妻的假象，致使其入狱；事情败露后，又炮制一出被绑架、为爱逃脱的伟大爱情的假象，在所有媒体的见证下，重新回到婚姻幸福之中，继续相爱相杀，相守一生——据说这部电影戳穿了幸福婚姻的本质，让很多渴望婚姻幸福的人都退缩了。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夜行动物》这种，一位二流作家，花了十年时间写了一本小说，献给前妻。简单说，女主角苏珊是一位世家名媛，在哥伦比亚大学读艺术史硕士的时候，遇到了年轻时的朋友和小说家爱德华，两人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跨越贫富阶层的巨大羁绊，坚持在一起。婚后不久，苏珊就发现爱德华是个很不现实的小说家，给不了她梦想中的成功的生活。两人感情产生裂痕，苏珊偷偷打掉了爱德华的孩子，跟另外一个成功的帅哥生活在了一起。

十年后，苏珊已经有了自己的艺术画廊和山顶豪宅，但是婚姻并不幸福，跟现在的丈夫同床异梦，形同陌路。有天她收到了前夫爱德华寄来的一本小说叫《夜行动物》。阅读小说的过程，将苏珊带回到了过去的岁月，让她意识到，她对爱德华有很深的感情，他们相约见面，结果前夫没有来——复仇完成了。

听着是不是很奇葩？第一次看完这部电影，我就感觉很奇怪。一个二流的小说家写了本三流的小说，不至于让身为读者的前妻如此投入。要知道，这本《夜行动物》的小说写得也真烂。主要讲的一家三口要去自驾游，漫漫长夜的路途中，遭遇了一车劫匪。劫匪劫持了妻子女儿，将其奸杀抛尸。男主幸免遇难，报警求助，在警长的帮助下，手刃劫匪。

这部电影最大的瑕疵就在这里。前夫爱德华写了一个这样的故事来送给前妻，前妻读了之后，还十分投入，觉得这个故事就是对她的质问和责备，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负罪感中，还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她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问他为什么写作。他说是为了留住那些易逝的东西，只有把握住这些，才能让自己的写作变得永恒。苏珊意识到了爱德华只能是个二流作家，性格懦弱，他的写作是逃避现实，是掩盖失败，是无法成功的借口，根本不可能给她渴望的未来。所以才决定离开。

从观影者的角度看，苏珊的看法是对的，爱德华确实是个二流小说家，花了十年写了一本《夜行动物》，但是这遭遇公路杀手的故事有什么寓意呢？苏珊为何读了之后，会有如此大的触动呢？妻女遭受罪犯的强奸和杀戮，丈夫从懦弱到复仇的转变，怎么能够让身为前妻的读者如此投入，并且越陷越深，最终感受到自身的罪孽，祈求前夫的原谅？我们无法在这个小说的寓意或者隐喻层面，找到任何可以让苏珊感到负罪的原因。

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们缺乏同理心或者同情心，我想了半天才明白，文艺青年的复仇方式太矫情，花了十年写本烂小说来报复前妻，我们没法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