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正要骂声“讨厌”，铃声再一次响起来。我知道，打电话的人肯定有急事，就捞起了耳机。那边传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我是忠实！” 拉亮电灯，墙上的挂钟指向零点。

忠实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要把你的长篇小说《女人啊女人》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情！”我忙问忠实，“是谁呀？简直是活菩萨！”

“吴天明，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说完这句，他好像是穿衣服还是干什么，停了大约一分钟后，话筒里又传来他沙哑而低沉的响声，“吴天明从美国打来越洋电话，说是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本《女人啊女人》，读完后觉得不错，很有陕西风情味儿，里面有许多民俗文化，于是，想拍一部二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可是，他不认识你，也没有你的电话。发现文章前面有我写的序言，于是就把电话给我打过来了……”

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作品能变成电视剧让全国的观众去看，岂不是天大的荣耀吗？我兴奋得一夜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个早我就去了作家协会。陈忠实早早地就坐在了办公室。一见我就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问：“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忠实说，“吴天明是我的老朋友，不会说假话的。昨晚挂断你的电话后，我俩还聊了好长时间。他让咱在西安找编剧，他腊月初十左右回西安，然后详谈改编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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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的诚恳和善良让我十分感动。我把激动的心情一直隐藏到腊月十七。这天下午，他又打来电话：“吴天明已经回国，下榻西安解放饭店，同时还带来了澳门蔡氏（兄弟）影业有限公司的老板蔡安安。要咱俩晚上去他住的的地方……”

傍晚，我来到作协大院，和陈忠实一起打的到了解放饭店。走出电梯时，吴天明早已等在那里。这是吴天明旅美五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忠实一下子扑过去，两人抱在一起：“啊啊，想你啊！”

在房间里，吴天明向我们介绍：“看过电影《鸡毛信》吗？他就是当年饰演海娃的蔡安安，如今澳门蔡氏影业有限公司的老板。”

我们又一次和远道而来的蔡老板握手。

接下来，陈忠实和吴天明谈离别后相互思念之情，我和蔡老板谈有关电视剧改编事宜。我们谈得很融洽也很详细，由每一集内容提要到演员挑选，从书中人物形象到物色编剧，一直谈到凌晨一点钟，签好改编合同，预交我一万元改编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解放饭店。 第二天，陈忠实要接待北京来访的一个文学团体，忙碌到傍晚送走客人，这才给我打电话说：“快，到作协大院，我和司机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

我急急忙忙赶到作协门口，忠实和司机已经坐在了小车里面。

“老哥，我已经跟王宝成说好了，咱去找他当编剧。”陈忠实说，“认识王宝成不？就是电视剧《神禾原》的作者。”

“不认识。但是，电视剧《神禾原》和他的许多短篇小说我都看过了。”我一边调整座位一边说，“大人物啊！”

“哪里，都是咱的小兄弟。”忠实说。

小车开进省委家属院，王宝成替忠实打开了车门子。在王宝成家，主人替我们一一沏茶，里面放了枸杞、天麻什么的。我因为和王宝成不熟悉，就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

陈忠实把我介绍给了王宝成，并说我们俩是几十年的好兄弟，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王宝成精神很不好，显得十分憔悴，《神禾原》封镜后他就病倒了，近来病情略有好转。他沉吟片刻，说：“我考虑考虑再说。明天给你答复。”

第二天，王宝成亲自到作协大院，用十分抱歉的口气对忠实说：“感谢老哥您对我的信任，可是，我的身体实在不允许我再折腾了。” 时隔不久，王宝成就再一次睡倒了，而且从此一蹶不振，到了另一个世界。

《女人啊 女人》编剧人选还没有落实，陈忠实心里还存着一个疙瘩。因为要去北京召开一个什么会议，他给我同时写了两封信，说：“第一封你拿去找芦苇，就说我让他给你这本书当编剧，如果人家有别的任务顾不上，你拿着另一封信去找王吉呈。”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我兜里装着陈忠实写的两封介绍信，走进了西安电影制片厂。先去的芦苇家，他说正忙于《霸王别姬》的事，确实顾不过来，让我在陈老师面前替他道歉。然后我又去找王吉呈，他很热情，用“铁观音”接待了我。看完陈忠实的介绍信，当即拍板定案，满碟子满碗答应改编。我把长篇小说《女人啊 女人》样书给了他一本。这一下我的心总算踏实了。

我告诉王吉呈，澳门蔡氏影业公司老板要求您首先写出二十集的分集剧情简介，每一集务必在一千二百字以上。他说：“这个没问题。要不了十天我就给他拿出来了。”

陈忠实从北京回西安后，我把王吉呈答应改编的事告诉了他。他双手合十，在额前一举，说：“阿弥陀佛！”

其实，后来的事实并不理想。

王吉呈当时任西影厂文学组组长，他没有亲自动手，把改编的事交给了他手下的人。手下人没有按照《女人啊女人》一书原意去改编，丢掉了书中许多陕西风情、关中民俗甚至摆脱了许多乡村文化元素。澳门老板蔡安安看了分集简介，很是不满。亲自飞来西安，专门住在了西影厂招待所。蔡安安找王吉呈，希望他能遵照原作，跟着书中故事情节走，甚至人物性格和章节顺序也不要变化。然而，这个十分个性的王吉呈却坚持他的意见，不予修改。蔡老板一怒之下，甩袖回了澳门。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陈忠实知道这事后，曾打电话质问王吉呈，王吉呈这样回答：“澳门不用我的剧本，就不等于剧本不得出去。我已在北京影视剧交易会上把本子卖给了东北一家电视剧制作中心。不管咋说，还是根据孙兴盛长篇小说《女人啊 女人》改编的。”

鬼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说实在话，陈忠实为《女人啊 女人》的改编事宜确实尽心了，跑前跑后的，我感谢他。虽然没有结果，但我还是永远感谢他！

一个热情、诚实、待朋友非常忠厚的陈忠实！

——（摘自《孙兴盛文集》第十集）《女人啊 女人》要改编电视剧啦——怀念文学大师陈忠实之六，作者：孙兴盛（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