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停播再次印证：严肃创作的最大风险是“播出安全”

导语：假如“播出安全”一直是严肃创作面临的最大风险，那么中国电视剧的品质自然会降低。假如严肃性创作日渐凋零，那么内容审查所强调的“政治导向”，难道要靠娱乐至死的IP剧来达成？

17日下午，社交媒体开始传来电视剧《白鹿原》可能面临“停播”的小道消息。当晚7点半，小道消息被证实，江苏卫视临时排播电影《港囧》，安徽卫视则重播综艺《耳畔中国》。就这样，85集的民族史诗大剧《白鹿原》仅仅播出了一天一集，就以不可抗因素停播。

之前类似“排播异动”，有的是播出结尾时，用删减篇幅的方式快进，如《走向共和》；也有屡次爽约最后直接断了念想，如《鬼吹灯之精绝古城》。而《白鹿原》播出一集再拿下，这一“创举”，应该可以写进中国电视史。

18日中午11点左右，针对《白鹿原》播出变故外界的议论，剧方和平台方迅速对外统一了口径：“为取得更好的播出效果，电视剧《白鹿原》将择机播出，感谢大家关注！”

不久，江苏和安徽两大卫视推出了继任者：从今晚19:30起，吴奇隆和戚薇领衔主演的《繁星四月》在两台正式开播。据悉，《繁星四月》并不在江苏卫视的排播剧目之列，吴秀波主演的《军师联盟》原计划6月1日接档《白鹿原》。《繁星四月》的篇幅只有《白鹿原》一半，这样看来，卫视的排播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白鹿原》的非正常停播，也为今年以来正剧回暖蒙上一层寒意。从春节期间央视《于成龙》《大秦帝国之崛起》两部历史剧联播，再到湖南卫视3月底吹响反腐剧《人民的名义》的号角，进而到史诗剧《白鹿原》的开播。正剧播出过程总是险象环生：《大明王朝》爽约重庆卫视，《人民的名义》遭到公安和“妇联”的发难，《白鹿原》开播一集停播。

《白鹿原》停播大猜想：政治原因大于经济原因

因为信息的不透明，在中国很多事情只能靠猜。关于《白鹿原》临时被替换，我们不妨“大胆猜想，小心求证”。一般而言，一部剧被停播，只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经济和政治。前者比较简单，因为平台方不满足收视率表现，为收视大局考量，临时“腰斩”替换成其他的剧，比如之前的《美人私房菜》。

而政治方面的原因，则明显复杂了很多。“幸福的家庭大抵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就《白鹿原》小说而言，它在审查上面临的挑战主要有：性描写、农民形象、神秘主义、党史。历史剧《走向共和》的问题后来被专家总结为：犯了“历史虚无主义错误”，现实主义题材剧《蜗居》则出现在导向上：贪官有情有义。这一点连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也看得很到位。

关于《白鹿原》停播的原因，也有经济和政治两个维度的猜想。经济方面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所谓的“临时调挡”，《人民的名义》的收视已经烧到了4.7，完全不给别的剧活路，而《白鹿原》首集收视远低于预期，“为取得更好的播出效果，电视剧《白鹿原》将择机播出”。这个说法牵强之处在于，《白鹿原》江苏卫视首集收视0.654，和《继承人》《外科风云》相差无几，而且长剧收视后期会爆发。

另外一种是央视瞧上了这部书写“民族的秘史”的大剧，有意和江苏、安徽卫视三台联播。事实上，央视自从播完军旅剧《热血尖兵》，黄金档空了将近十天没有排播电视剧，直到4月12才播出了“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70周年”的《北方大地》。在湖南卫视《人民的名义》制霸之下，央视黄金档收视一度低落到0.5。但这个说法不合理在于：央视之前仅和湖南卫视联播过《咱们结婚吧》，央视也从来不会播长剧。

想来还是政治因素比较贴近《白鹿原》停播的真实原因。需要指出的是，这次应该不会是广电总局对“审查不合格”产品进行紧急召回，这样总局的工作也太过于儿戏，看起来像是更高层级的“有关部门”介入了《白鹿原》的播出。

假如果真如此，“有关部门”在此事的处理上过于草率和任性，如此不顾及社会影响，政治觉悟着实有待提升：隔壁《人民的名义》卖力吆喝“把权力关进笼子”，这边亲手示范“哪里有什么笼子”？

“播出安全”：文艺导向不该让严肃创作受难

上文提到，就《白鹿原》小说而言，它在影视改编审查上面临的挑战主要有：性描写、农民形象、神秘主义、党史。笔者估计，《白鹿原》摊上的“大事”可能和该剧涉及的近代史、党史有关。电影版《白鹿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几乎将原著腰斩了一大半，后续人物命运都没展开。

国内涉及党史、近代史、重大历史变革题材的电视剧，一般都属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交由“重大办”来审查：先要审全剧本，然后成片初审、播出前还要再审。据了解，该机构设立于《走向共和》播出事故之后，为避免类似事件，加强此类题材的管理和审查，“重大办”横空出世。根据网上搜到的信息，2010年立项时的《白鹿原》被划分在“近代传奇”分类里。假如《白鹿原》此番召回是为了作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来“回炉审查”，那可真得伤筋动骨了。

单就国内电视剧创作环境而言，两大类剧面临的审查比较严苛。一种是现实主义题材，比如反腐剧、医疗剧、涉案剧，只要涉及相关部门，除了广电总局之外，还要改行业主管部门审查。医疗剧肯定要让卫生部满意，涉案剧要在公安部过关。至于反腐剧，《人民的名义》是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牵头，但还是引来了公安、妇联的不满意见——创造者这得在几个鸡蛋上跳舞啊？

还有一种就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其实分两类：“重大革命题材”和“重大历史题材”。曾经一度，为了政治正确，“抗战剧”成为适应市场、官方、观众的“最大公约数”。而随着市场风向的变化，加上“神剧、雷剧”恶名，抗战剧逐渐偃旗息鼓。如今，中国商业类型剧的执牛耳者已经换成各类古装偶像剧：宫廷传奇、仙侠玄幻。与古装IP兴起相映衬的是：历史正剧的消亡。

中国现行的影视审查最大问题是：对于严肃性作品准备了很多镣铐，而娱乐的、架空的的作品反倒因为“去政治化”表达而畅行无阻。这也是国产电视剧历史正剧和优质现实主义题材剧稀缺的原因。稀缺自然形成供求关系，所以《人民的名义》收视坐等破5。

前一段时间，《大唐荣耀》突然下架，出品方解释为：为了给观众呈现更好的观剧感受，完善此前很多网友指出的画面、特效、调色等制作问题，待精编版《大唐荣耀》制作完成后再与观众重新见面，至于上线日期目前待定。但业内人士指出，该剧下架主要是调整剧中涉及少数民族（吐蕃、回纥、突厥）的内容。这样看来，带点历史背景的古装传奇剧也有雷区，索性大家都去拍架空历史的玄幻吧？

曾有一部全景反映抗战历史的电视剧，本来是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最后被拖到了“建党95周年”的名义来播出。该剧本来有80多集，最后删减到了60来集，这60多集还包括不少补拍。该剧的问题据说是在“中流砥柱”问题上出了偏差，也就是抗战作用国共两党的“番位问题”。在该剧开播前的采访中，片方绝口不提创作初心，给媒体上起了“党课”，并交代：为“播出安全”计，稿子一定要强调“中流砥柱”。

资料显示，2015年和2016年，全年近400部国产剧中，“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仅仅有7部和8部，占比很低。而2017年目前为止，该题材只有《光武大帝》《换了人间》两部。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皆为稻粱谋”，假如“播出安全”一直是严肃创作面临的最大风险，那么中国电视剧的品质自然会降低。假如严肃性创作日渐凋零，内容审查所强调的“政治导向”难道要靠娱乐的IP剧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