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斗士被中纪委审查，比电视剧更惊心动魄的“项俊波现象”令人嘘唏

正在播出的电视连续剧《人民的名义》，剧情推进刚刚过半，已经引起大热，不仅在微信朋友圈里频见刷屏，即使在现实生活中也成为人们热烈的谈资，对它的好评已经超越一部电视连续剧的承载。这部在艺术上还存在一定不足的电视剧，之所以会出现如此轰动的效应，关键在于电视屏幕上已经久违的反腐题材切合了当下人们对社会热点的关切，特别是其描写的腐败官员级别之高、尺度之大令人大开眼界。

就在此时，中国保监会党委书记、主席项俊波被中纪委审查，就像是给《人民的名义》提供了现实注脚。项俊波究竟因为何事在什么地方失足，这几天成了各路自媒体的热门话题，有说他与资本市场上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现在正在调查中的资本大佬有关，有说是他在农业银行任董事长期间违规发放了巨额贷款，有说是与美国投行摩根大通从事了权力交易。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按照中纪委审查问题官员的惯例，在审查期间不会公开其问题，项俊波到底因何犯事，只能等待日后权威部门的公布。

但是，“项俊波现象”仍然是一个值得思考和探讨的问题。就项俊波这个人来说，人们对他并不陌生，这不仅是因为他年轻时曾经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并且负过伤、立过战功，也不仅是因为他写过小说和电视连续剧剧本，并且曾经得过文学奖项，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是一位以“铁腕治贪”而闻名的官员。20年前，项俊波进入国家审计署，当时正值时任审计长李金华刮起审计风暴，项俊波带队查处了天津蓟县国税局虚开增值税发票侵吞国家税款的犯罪事实。在查处期间，他遭遇过利诱，也遭遇过威胁，更遭遇过车祸，《人民的名义》中检察官侯亮平、陈海所遇到的，他在现实中几乎都遇到过。项俊波顶住了这一切，成功地查获了案件，犯罪分子受到了惩处，而他本人也因此得到了“铁面审计官”的评价。项俊波根据这段经历创作了长篇小说《审计报告》，并且亲自动手改编为电视连续剧。这部今日已经被人淡忘的电视剧虽然未出现像今天《人民的名义》这样的轰动，但有意思的是，它的片名中同样出现了“人民”，题为《人民不会忘记》。

其后，项俊波进入央行。当时，正值央行开始进行体制改革，央行一些直接面对市场的功能开始分解出来，在各地设立总部。上海作为金融改革的前沿阵地和证券、期货、外汇等市场交易的集中地，央行地方总部的第一颗棋子当仁不让地落在上海，项俊波也以央行副行长的身份出任上海总部主任。但是，他在央行工作的时间并不长，2007年6月，他被派到中国农行担任行长。

即使站在今天的角度，也可以看出，项俊波出任农行行长，这一任命是基于对他能力的信任。其时，我国各大国有银行，包括工行、中行、建行等都已完成了股份制改革并已上市，但农行的改制却陷于停顿。农行由于在曾经的计划经济体制中被定位为服务于农村，在整个国家进入市场经济体制后，其市场竞争能力明显弱于其他几家国有大行，其信贷质量之差也使它难以通过转制，国际投行多次对它上市提出否定意见。项俊波到任后，积极推行改革措施，提出了农行要进入城市的思路，在城市广设经营网点，终于将农行的经营水平提了上去，用两年时间达到了股份化的要求。2009年初，农行成功上市，项俊波在啃硬骨头方面显示的智慧，应该也给他的上级部门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2011年10月，担任了证监会主席9年之久的尚福林转任银监会主席，市场普遍猜测项俊波将出任证监会主席。但是，最终的揭晓却是他进入了保监会的大门。就当时来说，这是一项有点出人意料的任命，在中国金融市场的“一行三会”（央行、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中，保监会是一个相对弱势的机构，当时也有市场传言称项俊波本人对这项任命颇感失落。但是，这一传说显然是不可信的。

项俊波到保监会任职时，中国的保险市场在度过了将近20年的高速发展期后，正处于瓶颈之中，数据显示，“十一五”期间全行业保费收入年均增长24.2%，但是到了2011年，保费增速已降为10.4%，2012年全行业保费收入1.55万亿元，增速则进一步降至8%。人们期望项俊波履任以后，能够像他在农行期间一样，以铁腕手段重新振兴保险业。

果然，项俊波经过调研以后，提出了“放开前端，管住后端”的思路，大刀阔斧地推出了各种改革举措，很快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在其任职期间，保险业规模保费再现快速增长的局面。在保监会今年1月召开的保险监管工作会上，还担任着主席职务的项俊波披露，全国保费收入从2011年的1.4万亿元增长到2016年的3.1万亿元，年均增长16.8%。

项俊波本来很可以为这份成绩单自豪一番的，但当他亮出这份成绩单的时候，内心深处应该已经充满苦涩了。在此之前，一些保险机构开始出现各种问题，保险业成了资本大佬蚕食乃至鲸吞社会财富的通道，这种情况随着以“宝能系”为代表的保险机构在资本市场上四处出击而显性化，并受到了高层的关注。宝能集团对万科的举牌在市场上产生了激烈的争议，直到今天都有不同看法，但保险资金在实体经济领域毫无阻挡的“攻城掠地”，显然是一种值得警惕的趋向。

中国保险业在快速发展的轨道上狂奔，乱象丛生，已经背离了“保险姓保”这样一个基本原则，而是成了一种理财工具。保险作为一种金融工具，确实有理财功能，但是如果超过了一定的度，也容易产生很多问题，特别是它的“野蛮生长”会引导社会经济出现“脱实向虚”的倾向，损害经济健康发展。近年来从国外引进的万能险，由于吸金方便而受到很多保险公司的推崇，其保费收入占总保费收入的比例高达30%左右，一些保险公司为了壮大自身实力，将万能险异化为普通的理财产品，对目前弥漫于社会上的理财乱象，特别是高利贷的泛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保监会为万能险制定的一些标准，主观上是为了保护投资人，客观上却为万能险“野蛮生长”提供了方便之门。

作为中国保监会的掌门人，项俊波对于保险业出现的乱象显然是要负责任的。在他的引导下，中国保险业再一次出现了快速发展，但这种发展却是以放松市场监管为代价的。项俊波的落马，有助于我们对保险业的乱象看得清楚一些，而整个金融市场的各种问题，则有赖于改革的深化和包括“一行三会”在内的所有监管机构职能的端正。近来，证监会加强了对市场内部各种违规违法现象的查处和打击，银监会也史无前例地于近日处罚了一大批违规违法的银行机构，这表明我国的金融监管机构正在回归本位，那种盲目追求发展，甚至为了发展而放松监管的倾向有望得到扭转。针对保险业出现的问题，中央领导提出了“保险姓保，保监会姓监”的要求，其实，姓监，又何尝不是对所有的市场监管机构的共同要求。

令人嘘唏的是，一个曾经以铁面查处贪贿官员获得好评并升迁的官员，一个曾经将“人民”作为其文学创作主题的官员，最终却背离了人民，与他早年的查处对象归为一类。这种远比电视连续剧更惊心动魄的现实，在为作家提供了内容更丰富、尺度更宽大的创作题材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了腐败对于社会的毒害是多么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