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经典，电视剧《白鹿原》何以好评

1979年，我国第一代电视导演王扶林，出访英国时看到BBC对莎翁、席勒等人作品的电视剧改编，也萌发搬古典名著上荧幕的想法。

之后对《红楼梦》《西游记》改编就被提上日程，直到后来成为难以逾越的经典，尤其在寒暑假时期，成为霸屏专业户。

1987版《红楼梦》电视剧开播，距今已有三十载。三十年后，《白鹿原》电视剧从立项到播出，辗转多年，人们突然发现，上个世纪那种对电视剧精雕细琢的拍摄，似乎又找到新的衣钵继承者。

但这样的判断，也未免为时过早，更客观的评价，应该交于后人，作为“此中人”，我们所凭借的优势是在共同的语境试图去理解这部剧。

▲电视剧《白鹿原》海报

实际上，对于任何艺术家来说，文学作品的影像化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人们往往这样认为，二流的文学作品更容易成为一流的影视，像大卫芬奇的《本杰明巴顿的奇事》让我们唏嘘，但翻看菲茨杰拉德的原著，《返老还童》只不过是一本平淡的小说。

而对于一流作品的改编，会触动太多读者的私心所爱。

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伟大的作品会遇见经典的改编，就像有些话对着旷野里说，有人经过那里，居然捡着了，有共鸣，听到的人不甘心，还要伸出手，无比郑重地触碰，感受它的痛苦并给予支撑，这种相遇对于所处其时代的人来说，都是幸运事。像《2001：太空漫游》的库布里克之于克拉克，黑泽明的《罗生门》之于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

成功改编机遇难求，但不得不承认，想要制造一部收视率大好的IP热点剧，却并不是易事，自古以来，轻轻松松放过自己，寻找一个好借口，都是急于求利之徒的说辞。但是总有另外一些人，对于别人来说浪费时间的事，他们却认为很重要。

▲图片来自网络

从《白鹿原》播出至今，它对于陕西人所熟知的关中民俗细节的还原，甚至引起一波垂涎油泼面的热潮。但颇具争议的是书中的神秘主义色彩却大大降低。

客观来看，《白鹿原》这本书产生之时，中国文学正处于拉美文学大爆炸所产生的魔幻现实主义潮流中，莫言、陈忠实一系列作家开始尝试用现实之笔写荒诞之事，这成为那一时期文学的典型标志。

然而对于电视改编来说，“画鬼实难”，他们无法将本属于想象、心智层次的内容具体还原为真实可感的形象，过于注重神秘荒诞的色彩反而容易沦为猎奇之物。电视剧需要的是人物和故事，利用人物的丰满和强大的情节逻辑来铺排故事，以可靠的细节为基础来展现画卷般的民族史诗。

从这个方面看，改编可以称之为成功，就像曲江影视集团所披露的，在拍摄过程中，剧组为还原历史真实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寻找史料来让演员模仿小脚女人走路，让媒体征集老照片，以此为依据，确定部队进城的衣服。垂涎观众的葫芦鸡，是联系西安饭庄的师傅来做的。

小说题记上巴尔扎克所说的，“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而电视剧所不遗余力所做的，就是尽可能真实讲述白鹿原上的这段历史。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

豆瓣对这部剧的评论提到“好的国产剧是有共性的，它们往往不只有精良的制作、妥帖的表演、跌宕的剧情，更重要的是它们往往有价值的承载”。对白嘉轩和朱先生两位重要人物的理解，实际上就承载的是导演、编剧的价值。

开头十集，白嘉轩修祠堂，推广朱先生的乡约，剧也因此达到第一个高潮。相比于书，电视剧选择的策略是更注重儒家道德的价值观，像朱先生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嘉译在播出宣传中常说的那句“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

白嘉轩和朱先生分别代表就是两种“治统”和“道统”的礼乐精神，他们维持着共同体的基本礼乐精神，这是白鹿原上人们良善生活的基础，既是伦理上的，又是政治上的。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

而与这种价值观相应的是故事逻辑的变动，如果愿意花费一点爬梳文献的功夫，就能看出剧作中逻辑线条的严密。

试举一例来看，在书中，白嘉轩的罂粟种子是来自岳父吴长贵家，吴掌柜的报恩是白秉德的善行所致，白嘉轩是间接受恩。

而在剧中，白嘉轩能成功种罂粟发财有两大关键，一是得到种子，这由于自己善心搭救同在狱中的胡掌柜赠送，二是学会加工罂粟，则是由于仙草的帮助，她家曾经种植罂粟，而能娶到仙草也是因为嘉轩的仁义施救。

这两条关于嘉轩“仁义”的暗线汇合，严丝合缝，更巧妙的是，解释了开头仙草父亲狠心嫁女的情节，让人事后大悟。

剧作的这一改变，从情节逻辑上，并不输于原著。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里认为，故事与情节的一个区别就是，故事利用的是读者的好奇心，不断追问“后来怎么了”，而好的情节，更注重于“何以成这样”，情节逻辑的浑然一体，这需要作者的功力，而对逻辑之美妙的体会，福斯特提醒我们，要有好的记忆力，更要有洞察世情的智慧。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

即使这样，改编的《白鹿原》电视剧，绝对不会让所有原著党满意，也确实存在需要正视的缺憾，一部分是由于影像相比于文字本身的局限，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时代和人的共同局限。

但任何对国产剧现状有所了解的观众，都会承认这部由陕西本土影视企业曲江影视参与的电视剧的正心诚意，我们不会因为作品制作的努力和敬意，就滥用夸赞之辞，但也不会因为缺憾的存在，就否认这是一部好剧，这并不是和稀泥，而是承认人性克服懒惰，心向往之过程中的不完满。

▲电视剧《白鹿原》海报

在《白鹿原》书里有句话，我一直印象很深，“凡人们绝对信服圣人的圣言而又不真心实意实行，这并不是圣人的悲剧，而是凡人永远成不了圣人的缘故”。

我们作为后来者，剧组苦心，观众仁心，都要好好努力，才能对得起好的作品。

作者：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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