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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电视剧改编的“忠实困境”

《白鹿原》:电视剧改编的“忠实困境”

陈瑜

1997年,陈忠实先生小说《白鹿原》,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有150万册销量,此前已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这样一个大IP,理应累积了庞大受众群。然而,电视剧《白鹿原》日前在安徽卫视、江苏卫视开播、并在乐视视频全网播出后,出乎意料地受到冷遇,惨淡收视率与播出前各方期待值相差甚远。

电视剧《白鹿原》筹备16年,投资2.2亿元,94位主演,400位幕后工作人员,4万群演,拍摄长达8个月,后期制作一年多。从这些数据看,这部长达85集剧作不可不谓按照“匠人精神”制作的“大剧”。

面对这部“良心剧”遇冷的尴尬现实,导演刘进归咎于老百姓,“如果老百姓都不喜欢看的话,那我也没办法”。还有人拿题材说事,讲《白鹿原》是农村题材,这个题材在当今不受欢迎。也有人归因于小说《白鹿原》本身太厚重、太沉重,写的事离当下太远。

在笔者看来,所有这些原因都不是最重要的。影视改编的“忠实困境”,才是电视剧《白鹿原》遇冷的根本原因。

长期以来,围绕影视改编一直存在一个所谓“忠实困境”,即在评价影视改编作品质量时,都以“忠实原着”作为最高艺术标准,否则就很可能会被视为“恶搞”。业界专家尹鸿、陆绍阳、李建军等曾撰文表示,“改编经典应该忠实于原着,要获得一种完整意义上的真实效果。”这组文章写作缘起是针对新世纪以来围绕“红色经典”改编以及对古典名着“恶搞”而展开的反思,意在“纠偏”,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否“忠实原着”就一定能够得到观众认可呢?这个问题仍未得到解决,电视剧《白鹿原》就又陷入了“忠实困境”。

“忠实风俗”:

成为“展示”的“油泼面”

有关电视剧《白鹿原》的诸多报道和评论中,有一点被反复提及:细节、细节、细节。大家津津乐道于这部剧中裹脚女人如何走路,剧组选景如何讲究,地道的原上风俗等等。正如有网友戏言这部剧剧外的戏要比剧内的戏多。电视剧开篇,仙草的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被拍出了“舌尖上的白鹿原”的即视感,以至于使油泼面成为了网红。剧中展示的关中的自然风光、风俗人情画面是那么美好,镜头缓慢而深情。对此导演刘进说:“在拍摄时,我们会尽量还原,希望大家在看到时,有种‘喔,原来那个时代的中国是这样的’的感觉。”

但为了这种还原效果,为了呈现关中的自然风光和风俗民情,就会中断正常的叙事而将镜头对着并以这些与剧情关联不大的事物为中心,比如剧中那个仙草擀面、切面、泼面、拌面的镜头,使油泼面成为了主角,剧中人成了配角。《白鹿原》中有大量的这种镜头,那多次用远景呈现的原上风光,白嘉轩一次次领着众人议事的祠堂,这种镜头的主要功能是展示,而不是叙事。

小说叙事经常会出现这种详加描摹的段落,对读者的阅读影响并不大,文字这种符号强大的想象力甚至会让一些读者对这些细致刻画反复揣摩,而对此不感兴趣的读者则可以略过,并不影响前后叙事。

电视剧是用画面直接呈现的,就会造成叙事上的停顿,延长事件进展,叙事节奏会放慢。剧中大量的这类展示性镜头会有助于“还原”那个时代,但稀释了电视剧叙事的信息量,冲淡戏剧冲突,让观众有一种观看纪录片的感受。

如果将小说改编为电视剧仅停留在“还原”这个层面,《白鹿原》应该说是做到了,但从电视剧角度看,这样的叙事不好看。

“忠实小说”:

沦为“小说”的电视叙事

当电视剧的出品人赵安询问改编意见时,陈忠实说:“小说写完,我的事就完了。发表到社会上,那就陈忠实是陈忠实,《白鹿原》是《白鹿原》了。咋改,找谁改,那就是你的事了。”

诚如陈忠实所说,小说写完作家的事就完了,改编电视剧或其他艺术形式就是编剧和导演的事了,小说是小说,电视剧是电视剧,如果过于拘泥于原着小说,用非电视剧手法比如文学手法拍摄电视剧,那会如何?

小说《白鹿原》是属于陈忠实的,电视剧《白鹿原》是属于编剧和导演的,从目前播出部分看,剧版《白鹿原》比较完整地保存了原着中的主要事件和主要人物,但从叙事角度看,它既没有按照电视剧叙事要求讲述,也无法做到按照小说的手法和风格制作,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有论者指出电视剧《白鹿原》戴着比小说更为沉重的“镣铐”与“枷锁”。这个“镣铐”和“枷锁”很大程度上来自创作者。从出品人、导演、编剧到艺术总监,无一不对原着奉若神明、顶礼膜拜,这种对原着的敬畏使他们放弃了电视剧的制作规则,转而采用文学化的、纪录性的手段制作。

《白鹿原》的编剧是曾参与《孔雀树》、《重案六组》、《女人不哭》这些热播剧的申捷,应该是熟知电视剧叙事要求的,但抱着“这是献给陈忠实老师的作品”、“以表示对陈忠实老师的尊重”这种目标改编原着,自然会遵从原着叙事规则。

电视剧《白鹿原》开头放弃了“热开场”,以一种几乎纪实的手法缓缓展开这幅陈忠实笔下的画卷,而画卷中的神韵则消失殆尽。面对文字和影像不同的媒介特点,也出于收视考虑,创作者对原着情节进行了改编,比如白嘉轩娶妻,朱先生闯清兵大营等,但这些事件缺少一个集中的、强烈的矛盾冲突,在叙事视角上选择旁观,比如从白嘉轩而不从当事人朱先生角度去叙述这个命悬一线、紧张激烈的事件,使这场本应悬念迭起的戏最终只是为朱先生贴上“神人”的标签。这种手法继承了陈忠实冷静、客观的叙事风格,但却满足不了观众的观看欲望。在另外一些事件上,比如白灵出生,创作者则采用了通俗情节剧的写法,传奇化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也成功地激发起观众对这个女子未来的期待。但成年后的白灵却使这种期待落空了(当然也有演员表演方面的问题),成为观众吐槽这部剧的原因之一。对小说中着墨不多的小白灵裹脚这一事件,电视剧则用了长达两集的篇幅。这些事件在叙事上表现出明显的动力不足,无法激起观众对“接下来怎么样”的关切。

有趣的是,在电视剧即将播出过半之时,原本85集的剧集被删减为77集,随着田小娥、白孝文等人物的情感纠葛、矛盾冲突的集中和升级,这部剧的收视率出现了逆转,引发了观众广泛讨论。收视率当然不是唯一标准,但确是一个重要的不可忽略的依据,这恰好也证明了,《白鹿原》开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遇冷,跟它本身叙事缺陷有密切关系。

“忠实读者”:

想象“90年代”的理想观众

在电视剧《白鹿原》遭遇高口碑低收视之时,很多人开始将批评视角对准了观众,现在观众欣赏品味不行,不识货,配不上优秀作品等等,对观众的质疑声不断。“叫好不叫座”被业界、学界争论了很多年,最后往往将板子打在观众身上。

导演刘进一方面对观众信心满满,“其实我完全没有担心观众会觉得遥远”,“它所有的表达都是和现实相关的,每个人看了这剧会发现,身边的人基本都可以对应在《白鹿原》里”;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观众的无奈,“所以需要文化引领,就这个故事而言,没有问题的,很好看。希望通过这部剧能让年轻人对过去产生兴趣”。

近年来,改编当代经典作品而受到观众欢迎的电视剧确实不多,观众到底怎么了?

电视剧《白鹿原》开播后出现了观众评价两级化现象,有人在其官方贴吧做过调查:哪个年龄段的人喜欢看《白鹿原》,结果发现居然年轻人居多。

《白鹿原》的观众严格意义上有两类:一类是经典名着的读者,即原着迷;另一类是并没有原着阅读经验的观众,他们中有剧中演员粉丝,有年代戏粉丝,有跟风来看的。

“忠实原着”的拍摄原则对第一类读者是有效的。只有他们才会鉴别电视剧跟原着的异同,按照原着印象评价电视剧。但这里问题在于,《白鹿原》是20世纪90年代的小说,即便是曾经的150万发行量造就的读者群,也因为时间流逝出现“读者的流失”、“阅读印象的模糊”、“文学兴趣和注意力的转移”等诸多现象,因此,当电视剧以“忠实原着”的“工匠精神”作为艺术追求时,恰恰出现了“理想观众”的错位——电视剧所期待的“将‘看’电视剧当成‘读’小说”的观众(读者)构不成观众主体。而更大多数观众,则因其完全没有原着阅读经验,也就没有要将电视剧与小说进行“忠实对照”的想法。他们会以纯粹电视剧观影心理审视《白鹿原》艺术效果。

电视剧《白鹿原》长达85集,需要观众有极大耐心才能看完。当时间、精力成为稀缺资源,电视剧如果不能吸引观众,观众的选择自然无可厚非。尤其是名着改编,故事已经一次次被讲述,一次次被讨论,没有了多少新鲜感。对创作者来说,如何讲好这个故事变得更加重要和困难,如果把“忠实原着”作为第一追求,忽视不同艺术形式本身的要求,恐怕不仅得不到忠诚原着读者的认可,也会失去更广大的观众。

《白鹿原》的电视剧改编暴露出来的“忠实困境”,是文学影视改编的普遍性问题,确实需要认真讨论,并形成共识了。 在文学原着和影视改编之间,“忠实原着”不是影视改编的底线,尊重影视艺术的“艺术规律”才是影视改编的前提。只有尊重了“艺术规律”的“忠实原着”,才能最终摆脱影视改编的“忠实困境”。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青年项目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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