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视综艺市场和创意急剧下滑，也给中国敲响了警钟

近年来，日本的综艺节目却一直在走下坡路，为什么在广告业和动漫行业依旧保持高度创新力的日本，却在综艺节目上止步不前？

作者 ：肖冥思

来源：影视产业观察（Film-TV_Observer）

日本人一直以脑洞清奇著称，这点在综艺节目上也不例外。不论是称霸日本电视几十余年的《超级变变变》、让人叹为观止的《全能改造王》还是被27国家引进播出的《墙来了》，都将日本人在综艺节目上大胆创新的精神体现的淋漓尽致。

甚至连被中国引进的所剩无几的韩国综艺，也是从“模仿”日本综艺企划逐渐发展起来的。但是近年来，日本的综艺节目却一直在走下坡路，节目的同质化现象严重、演播室内的访谈节目指数倍增长；大企划的外景节目渐渐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老牌节目逐个完结、后续创意难以维持……就连韩国的节目制作人都笑称“因为日本人越来越懒了，才‘逼着’我们自己创新的”。

为什么在广告业和动漫行业依旧保持高度创新力的日本，却在综艺节目上止步不前呢？

图片说明：墙来了

电视观众流失、广告收入减少

随着娱乐形式的多样化、网络的兴起以及移动端技术的发展，电视在娱乐休闲方面的影响力逐渐减弱。

根据日本总务省的收视统计，1998年日本的开机率高达71.2%，到2014年电视的开机率只有63.3%，尤其是年轻人，在流失的观众群体中所占的比例尤为明显。

总务省2016年的收视统计表明，60岁以上观众每天的平均电视观看时间为263分钟，而20多岁的年轻人平均电视观看时间仅为102.9分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收看实时的电视节目，而是转战新媒体，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到网络或者移动平台。

图片说明：《超级变变变》节目海报

观众收看方式的转变直接影响着赞助商在不同平台上广告投放比例的增减。根据日本电通近几年的广告统计结果显示，从2013年到2016年，网络媒体的广告费从9381亿日元（约合580亿人民币）上升到13100亿日元（约合810亿人民币），同比增长了13.9%，而电视媒体的广告费仅从19023亿日元（1177亿人民币）上升到19657亿日元（1216亿日元），同比增长1%。

虽然目前电视媒体的广告量远高于网络，但就现在的增长速度计算，电通预计到2026年，网络媒体的广告投放将超过电视媒体。

除了受众的转变之外，电视广告和网络广告的转换率也存在着明显的差距。早在2012年，日本cross市场研究集团发表研究表明，相关网络平台广告的商品转换率为24%，而电视广告的商品转换率为20.2%。

从数字上看，电视广告在引导消费上的作用和效果已然被网络平台比下去了，因此赞助商的广告预算开始向视频网站、社区论坛等多平台转换。

数据来源：日本电通

广告收入的不景气直接导致了电视节目制作成本的锐减，而电视成本的减少直接影响了电视节目的内容质量。

制作成本锐减 节目同质化现象明显

2008年的金融危机使日本的经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电视行业的发展也明显受阻。从下列表格中可以看到，在21世纪初，日本的几大民营电视台的节目制作费每年能达到1000多亿日元（约合62亿人民币）。

2008年以后，电视节目制作费用锐减，经过了多年的经济恢复期，直到2016年，节目制作经费也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平。然而近几年，艺人的费用、工作人员的工资水平等不断上涨，如此一来，纯粹花费在节目制作上的成本可想而知。

2006-2016年日本五大民营电视台综艺节目制作费用变化（单位：亿/日元）

数据来源：各大电视台年度公开报表

为了节省节目制作费用，几大电视台的大型外景企划均开始缩减，节目类型往演播室内靠拢。

一般情况下，日本一期外景节目的费用为3000万日元到4000万日元之间，而演播室综艺的花费不到1000万日元，因此各大电视台的新增节目都以室内访谈、益智答题、搞笑节目为主。

日本的电视观众对此也是怨声载道，甚至抱怨到“现在的电视节目全是搞笑艺人和女广播员坐在演播室闲扯了”。

由于制作成本的限制，电视节目的试错空间也逐渐减小。追溯日本电视的黄金时期——上世纪80-90年代，电视荧幕上有很多大规模的外景企划，类型多样并且创意十足。

据富士电视台就职多年的骨干员工透露，之前的节目制作费中有一部分“研究基金”，专门派遣工作人员到相关外景地点踩点、进行实地调查、甚至拍摄模拟样片进行创意研发。

但是现在，且不说“研究基金”早就取消，如果某期节目“花费巨资”进行了一次外景拍摄，但是收视率没有达到好的效果，那么这期节目的制作人无形中会被“业界抛弃”，很难再找到愿意让他进行发挥的空间和平台。试错空间的缺失，失败的巨大代价也让日本电视人如履薄冰、再难大开脑洞、愿意尝试新的创意。

很多电视台在控制节目制作成本上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表示，如果节目在台里的棚内进行录影、且录影时间包含午饭的话，节目组会在午饭时间休息一小时，这样节目组只需要准备艺人和其经纪人的午餐，其他工作人员需自行解决午饭。

再比如某些电视台规定如果录影时间超过晚上10点，工作人员回家的打车票可以报销，为了避免这部分开支，很多节目在录影前就得到指示，一定要在10点前结束录影。

近几年日本电视节目的一些变化趋势也都和制作经费的削减直接相关，比如直播节目的增多。这些节目进行直播放送并不是为了跟上网台互动的大趋势，而是为了省下后期剪辑的费用。

另外，之前在特殊节日才会出现的3-4个小时的特别节目这些年也如雨后春笋般随处可见，这也是制作经费的缩水直接导致的。原富士电视台制作人佐藤義和表示，不论节目播出几个小时、艺人的出场费用基本相同，假设1个小时的常规节目制作费用为2000万日元，那么同样的制作2-3个小时节目只需花费3000万日元，相对的节目制作费用就减少了。

但是这3个小时中节目注水的成分，内容无聊的部分也随之变多。他还表示之前的节目制作，如果拍摄了10个镜头，真正在节目中使用的大约为精选的6个镜头；但是现在几乎无所谓选择，为了拉时长，一般会用到9个镜头。

相比于电视观众而言，日本电视圈内的工作者对于目前日本电视行业创意停滞现象有更多身不由己的感触。

佐藤義和表示，每个有理想的电视制作人都想要创造出好看有趣的节目，但由于制作经费的束缚、节目失败带来的严重后果以及试错空间的缺失等，都直接影响了节目制作人在进行企划时的选择。

再加上电视台在内容上的保守政策以及外部内容监察等因素，电视创意的实现变的越来越难。

BPO政策限制 节目制作谨慎有余

BPO是日本电视节目伦理向上机构的简称，是由日本国营NHK和几大民营电视台出资成立的第三方机构。BPO存在的主要目的是针对电视节目的语言、画面、信息等内容进行监督和管理，并从观众处收集反馈信息后向各大播出平台进行公开传达，保证电视节目自律和播出内容的积极向上。

图片说明：《全能改造王》节目海报

就是这样一个不具备执法能力的机构，却成为了电视制作者最忌惮的存在。为什么这么说呢？日本某电视台信息咨询类节目制作人解释“只要哪个节目被报道上了BPO黑名单的话，会对节目品牌造成非常大的负面影响，而大部分生活方式类节目和信息情报类节目的观众都以家庭主妇为主，该类型节目的赞助商也多为保险、化妆品、家庭用品等十分注重企业形象的公司。

相对于节目的收视率，这些赞助商更在乎节目的口碑，如果该节目被BPO点名批评，在观众心中节目的形象和可信度会大打折扣，赞助商也可能存在撤资的情况。因此很多节目在制作时更加注重安全性而不是可看性。”

BPO的存在一方面对于日本深夜节目低俗内容的整治有一定的意义，但另一方面它对于节目内容的限制过多，也直接束缚了节目创意的发挥。

例如有段时间日本关于血型性格测试的游戏非常流行，电视企划中也经常出现相关的明星性格大测试，但是BPO组织认为“非科学性的测试会导致在学校和工作场所的血型差别对待”，自此后的相关企划几乎被电视台全部下架。

图片说明：关于血型和性格的节目企划

每周电视台内部的节目策划会上，甚至会列举上一周从观众处收集到的“本周投诉一览”，并针对投诉内容商讨对策以及进行检讨。在经历多次反复以后，导演们在内容选择上愈加小心谨慎，而不再注重好玩有趣企划的研发了。

除了圈内人员的切身感受，电视观众对此也颇有看法，有观众表示“小时候的电视节目有过激的讨论、有多方观点的碰撞、有人权有声音，这些才是真正的电视的魅力，但是现在电视的公知性太强反而失去了它原有的五彩魅力。”

除了客观上的原因之外，关西大学社会学教授铃木谦介还表示，主观上电视观看形式的改变，也是导致观众认为电视节目创意不足、越来越无聊的原因之一。

例如之前的电视频道有限，电视节目的内容也很少，新节目在开始之前就备受期待，但是现在的观众“见惯了大世面”，对节目的期待心理越来越小。

此外，之前的电视观看更向一种家庭社交活动，电视节目的话语权和解释权归家长所有，但是现在电视节目的评价更多受网上意见领袖的影响，意见太多，口碑发酵会更难。

虽然存在着政策原因，但是日本电视圈近年来这种广告收入减少、节目制作经费不足以及各种限制因素等客观原因才是真正导致日本电视行业创新下滑、内容越来越无趣的根本原因。

无聊的内容带来的是更加惨淡的收视率，如此一来广告收入更加难以增加，电视行业陷入了一个恶循环的生态怪圈。尽管近年来日本政府对文化产业的扶持力度不断增加，例如设置Cool Japan机构给予资金支持、在戛纳等国际电视节上官民协办进行Treasure box节目推介……

多方面支持日本的电视走向世界。这一举动对于国内电视创意的发展有着一定的刺激，但能否让日本电视创意再现辉煌再还有待观察。